反脆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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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脆弱（Antifragile）

　　反脆弱是由思想家、作家納西姆·尼古拉斯·塔勒布提出^[1]，指的是：

　　應對波動和不確定性所來損失的脆弱，減少損失甚至從中獲益。

　　塔勒布是黑天鵝事件概念提出者。在他看來，脆弱是因為波動和不確定性而產生，難以或者無法預測的黑天鵝事件，會讓我們產生脆弱性。

　　例如，對火雞而言，被做成聖誕節大餐，就是黑天鵝事件，讓火雞此前規律、富足生活徹底清零。因為不確定性而失去生命，是最大脆弱。

　　雖然歸納主義者火雞，只是哲學家羅素提出的思想實驗，但人們工作和生活，與火雞也有相似性。

　　例如，不少人因為經濟衰退或者危機而失業，在短期內很難找到與此前薪水相當工作，甚至連低薪工作都找不到，導致生活質量下降。這是因為波動和不確定性造成損失，體現出脆弱性。

　　塔勒布在其著作《反脆弱》一書中，定義出3種狀態^[1]：

　　脆弱狀態：玻璃杯很硬但很脆，掉到地上，很容易摔碎，可看作弱。錶面堅強，其實脆弱。

　　強韌狀態：塑料杯不夠硬有韌性，掉在地上損壞卻較小，可看作強。錶面軟弱，其實強韌。

　　反脆弱狀態：像九頭蛇一樣，砍掉一個頭長出兩個頭，一個杯子掉在地上變成兩個小杯子。

　　失敗反面不是成功，而是不敗，類似的，脆弱反面不是強韌，而是反脆弱。

　　面對外部風險或者不確定性，脆弱狀態會導致損失，甚至是嚴重後果。例如，因為經濟衰退失業，導致生活質量嚴重下降，甚至因為欠下嚴重債務而輕生。

　　強韌狀態最多只能減少損失，例如，面對經濟危機雖然沒有失業，但薪水下降，降低生活質量。

　　但反脆弱狀態卻能從外部風險或者不確定性中獲益，就像一個杯子變成兩個小杯子一樣。例如，面對經濟衰退，創意力更強的人，對於公司中另尋方向走出衰退貢獻更加顯著，價值反而增加，回報更大。

　　在塔勒布看來，既然黑天鵝事件不可避免，例如遇到經濟衰退、家人重病、公司倒閉等，我們就要早做準備，建立反脆弱結構，降低脆弱性。

　　世界充滿不確定性，確定性和穩定性只是暫時的，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要應對不確定性。塔勒布的反脆弱策略，值得我們借鑒。

　　不是所有脆弱性，都容易識別。容易識別的，是顯而易見脆弱性。例如，能力水平較低，難以勝任崗位要求。

　　有相當多脆弱性，就像玻璃杯一樣，材質堅硬，錶面上看起來很堅強，但如果遇到黑天鵝事件，例如掉到地上，就很容易摔碎。

　　例如，一個人在大公司某個崗位工作超過十年，公司業務較為穩定，由於工作時間較長、工作內容熟悉，工作也很順手，同事上下級關係不錯，薪水雖然談不上多高但也滿意。

　　這在很多人看來，是典型中產階級工作，相當穩定，令人羡慕。過往十年工作穩穩噹噹，看起來，未來十年工作也會穩穩噹噹。

　　但這種想法，就像火雞一樣，這樣的歸納推理，未必會一直成立，一旦遇到聖誕節之類的黑天鵝事件，就立即被證偽。

　　正如火雞一定會遇到聖誕節，我們也免不了會遇到不少職場風險。大公司穩定中產，也有被裁員失業概率。

　　這種概率並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麼小。更為關鍵的是，如墨菲定律所言，壞事情只要有可能發生，不管可能性多麼小，總會發生。

　　一旦發生，卻不能像塑料杯那樣抵抗震撼、最大限度減少損失、恢複原狀，就表明脆弱性較高。

　　例如，2017年國內某通訊設備巨頭一名老員工，因為公司調整收縮虧損業務被裁員。被通知裁員後，他拋下家人，直接跳樓身亡。

　　這位老員工符合上述提到的看似穩定、實際脆弱人的畫像，被裁員之前收入較高，但家庭開支運轉都完全依賴於這份收入，一旦失去，家庭就難以正常運轉。

　　這種影響顯著到，讓他喪失找下一份工作勇氣。可以想象，要有多絕望，他才會決絕地從高樓上跳下。

　　這種潛藏脆弱性，與錶面穩定性，形成鮮明對比。塔勒布用達摩克利斯之劍來類比這種脆弱性：用一根馬鬃吊著的達摩克利斯之劍，看似一切平靜， 但難以抵抗任何風險，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，殺死達摩克利斯。

　　當然，上述案例比較極端，即便遇到被裁員失業、生重病欠下巨債等黑天鵝事件，仍然有相當多人能夠勇敢面對，重新出發，積極應變。

　　這體現的是高水平逆商，也就是說，雖然收入結構上有脆弱性，風險控制水平不高，但心理上有強韌性。對這種強韌性，塔勒布用神話中鳳凰來做類比，每一次烈火中重生，鳳凰都以同樣姿態出現，堪稱打不死的小強。

　　由於潛藏脆弱性不容易識別，建議我們進行反事實推理，自我提問類似以下問題來評估。

　　例如，如果因為不可抗力丟掉這份工作，多長時間能找到新工作？新工作收入是高還是低？如果幾個月找不到工作，現金流壓力有多大？

　　例如，如果家人生了重病，需要一大筆開支，還要自己去照看，經濟上和工作上，是否能夠平衡得過來？如果因此欠債，多久能夠還清？

　　諸如此類問題，我們要誠實面對自己，評估屆時是否有足夠勇氣面對？是否有足夠能力面對？

　　如果無法得出肯定的、相對滿意答案，就表明脆弱性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高，要及早做準備。否則等到黑天鵝事件不可避免地出現，我們很可能手足無措，脆弱得一塌糊塗。

　　錶面穩定性下，潛藏脆弱性。真正穩定性，可能並不是我們通常所認為的那樣。事實上，有趣的是，真正穩定性，其實錶面上看起來包含波動性。

　　比如說，自由職業者，例如全職網約車司機、自立工作室設計師等。

　　錶面上看，自由職業者收入有明顯波動，例如，網約車司機有開有收入，沒開沒收入；設計師有單有收入，沒單沒收入；有時多，有時少。

　　在很多人看來，這就是不穩定，遠遠不如每月定時有工資的工作來得穩定。但仔細進行評估，就會發現這些自由職業者，脆弱性反而較低。

　　例如，在無人駕駛汽車替代人類司機之前，網約車司機對失業不用太擔心，即便遇到經濟危機，收入也不會像大公司被裁老員工一樣，斷崖式下跌。

　　例如，自立工作室設計師，經濟形勢好時，訂單較多，定價可以較高；經濟形勢不好時，訂單較少，定價可以較低，收入也不會出現過山車式波動。

　　從這個視角來看，平常收入具有波動性、不確定性工作，雖然錶面收入不夠高、不夠穩定，從長期來看，反而不會出現收入大幅波動，應對黑天鵝危機強韌性會更高。

　　仍拿杯子做類比，塑料杯雖然看起來沒有玻璃杯好，不如玻璃杯顏值高、硬度強，但具有足夠彈性，遇到掉到地上這類黑天鵝事件時，可以用彈性消化外部衝擊，避免玻璃杯的硬著陸，實現軟著陸。

　　因此，為了減少脆弱性，我們要調用理性，應對本能上對於波動性、不確定性的恐懼，主動走出舒適區，引入適當波動性和不確定性，積極擁抱變化，合理冒險。

　　對此，塔勒布說：“玻璃杯是死的東西，活的東西才喜歡波動性。驗證你是否活著的最好方法就是，驗證你是否喜歡變化。

　　請記住，如果不覺得饑餓，山珍海味也會是味同嚼蠟。如果沒有辛勤付出，得到的結果將毫無意義。同樣的，沒有經歷過傷痛，便不懂得歡樂。沒有經歷過磨難，信念就不會堅固。被剝奪了個人風險，合乎道德的生活滋潤也就沒有了意義。”

　　我們可以自我評估，你的工作和生活，有多久沒有遇到挑戰？有多久沒有遇到那種需要盡心竭力剋服的障礙？有多久沒有獲得那種歷經艱辛後的成就感？如果長期沒有，那我們就要警惕，自己是否在刻意避免波動性和不確定性。

　　“小病不斷，大病不犯”，這個觀點具有合理成分。如果我們平時沒有應對波動性、不確定性經驗，遇到黑天鵝事件，就很可能手足無措、束手就擒。

　　提高強韌性，最多只能減少損失，更積極主動做法是，積極反脆弱，從波動性和不確定性中獲益。

　　比如說，2008年金融危機，美國雷曼兄弟這樣的百年銀行，因為資產配置相對單一集中而倒閉，但產品配置更平衡的高盛，卻在危機中大賺一筆。

　　也就是說，同樣是黑天鵝事件，並不是所有個體、所有組織都產生損失，仍然有些具備反脆弱結構的個體或者組織，能夠從中獲益。

　　這裡的重點是反脆弱結構，雷曼兄弟資產配置過於單一集中，缺少對沖風險反脆弱結構部分；而高盛則不是，為不確定性預置反脆弱結構。

　　塔勒布對此的類比是，九頭蛇砍掉一個頭，還會長出兩個小頭。這可以認為是，原來大頭遇到風險變成小頭，但由於具有反脆弱結構，相應長出新小頭。兩個小頭勝過一個大頭，比原來更強大。

　　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，我們如果留心，就會發現很多反脆弱結構。

　　例如，細菌作為個體，在抗生素麵前很脆弱，但大量個體犧牲，為少數因基因突變而獲得抗藥性個體騰出生存空間，讓群體得以延續，甚至更強壯。

　　例如，大公司具有多條業務線，東方不亮西方亮，遇到經濟危機等黑天鵝事件時，砍掉虧損業務線、業務部門，可以實現斷臂求生，平穩度過危機。

　　諸如此類，我們可以看到，組織是通過犧牲部分來獲得整體延續。塔勒布總結說：“系統反脆弱性，是通過犧牲個體為代價取得。”

　　也就是說，細菌族群能夠延續，但有一部分要被抗生素殺死；大公司能夠生存，但有一部分員工可能要被裁員。

　　因此，誤判在大公司工作穩定的人，其實是混淆系統穩定性和個體穩定性。某種意義上說，兩者是對立的。正是因為個體不穩定，系統才能反脆弱。

　　大公司之所以穩定，恰恰是因為各個組成部門、員工，多數稀缺性並沒有那麼強，替代性並不低，裁減或者替換，都不會對大公司大盤產生影響。

　　當然，這隻是相對的。由於社會加速演化，連接更多、更頻繁，複雜性增加，蝴蝶效應會更加明顯，很容易產生連鎖反應，出現黑天鵝事件，大公司平均生存周期比以前更短。

　　但公司只是更大系統一部分。在一個區域或者國家中，出現經濟衰退或者危機時，一批缺乏競爭力企業倒閉，能讓活下來企業發展得更好。也就是說，區域和國家層面市場、經濟穩定，是以犧牲缺乏競爭力企業為代價。

　　對於我們個體而言，我們也需要去建立自身反脆弱結構。塔勒布提出，可以採用杠鈴策略。意思是，兩個極端策略構成的混合策略。

　　例如，科幻作家劉慈欣在成名前，在事業單位工作，雖然收入不高但穩定，這屬於極端風險厭惡策略，保障自己有一個穩定現金流，足以謀生；另一方面業餘時間堅持寫作，短期收益很低，成為明星作家概率也很低，但一旦成名回報巨大，這屬於極端風險偏好策略。

　　劉慈欣深知成為明星作家成功概率很低，即便已經發表不少作品、小有名氣，仍然採用杠鈴策略，而不是急忙就轉型成為職業作家，讓自己可以從容寫作，保障作品質量，直到成為明星作家收入較高後，才調整職業結構。

　　這就是杠鈴策略，一個是極端風險厭惡策略（穩定但有天花板的收入源），一個是極端風險偏好策略（波動但上限很高的收入源），組合成一個混合生涯規劃策略，形成一個有效反脆弱收入結構。

　　相比而言，有些創業者賣房創業、借錢創業，只有一個選項，缺乏反脆弱結構，風險很高，脆弱性很大，很難保證不敗，一旦失敗，就會深陷個人財務危機。

　　如果抽象來看，個體杠鈴策略反脆弱結構是：保持不敗穩定部分+空間巨大波動部分，兩者缺一不可。具體如何組裝，每個人可以根據自身特征個性組合。

　　風險的存在帶來利弊的不確定性，效應可能是凹性、凸性或兼具凹性和凸性的特征。基於此，反脆弱強調建立止損增益的安全風險防控意識。

　　1.變不利為有利事物發展中利和弊相對存在，出現不利局面時要思考是否背後隱含著利益，如何變不利為有利。2500多年前李冰父子治理岷江水患，採用“二八分沙，四六分水”的辦法，不但解決了水位升高、夏季垮壩的弊端，而且把大量江水引至東部缺水地區，做到了澇區不澇、旱區不旱。乘勢利導，因時制宜地變害為利。

　　2.局部損失帶來整體受益局部損失可以轉為整體受益，個別事故可以為避免更多事故提供經驗教訓。美國達美航空191號航班遭遇微下擊爆流衝擊墜落，造成136人當場死亡的空難，推動了有關部門長達7年的研究，讓機載雷達和風切變探測器成為了標準裝配，大大降低了事故概率。只要相關組織和人員具有反脆弱性，利用各種錯誤改進不足，局部失誤就可以推進總體的安全。

　　3.除弊就是興利清除系統中各類影響正常運行的弊端就是獲取利益。通過防控風險，排除隱患，降低脆弱性，減少事故發生概率，避免事故經濟損失，就是從不確定性中獲益。有的企業認為只有增產才能增收，只有減少安全投入，才能壓縮成本，提高效益，看不到一旦發生事故，企業的經濟效益、社會效益都會大打折扣。反脆弱要求從發展的角度看待脆弱性，不是簡單地將生產中存在的隱患和不足當作安全的障礙，而是以積極的態度接受各種隨機性的波動，發現獲益的機會，實現變害為利。